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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这钝化的锋芒,大张旗鼓地锐利起来

频道标签:互联网 发布时间:2021-12-31 作者:济南之窗

  唐诺讲过一个“柳暗花明”的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是日本京都靠鸭川的白川通,四月樱花祭。白川通原本就间杂而且密密实实长着老吉野樱、老垂樱和高大漂亮的老杨柳。“你知道四月樱花漫天盖地开起来的那样子,就算是夜晚只有暖黄的灯光,还是眼前一片光亮透明”。就在那样一个晚上,唐诺说自己才真的看到“柳暗花明”是这么漂亮的风景,“一个你使用达四十年之久的无味成语,原来还原回来是这样‘樱花亮起,杨柳黯去’的明灭层次风景”。

  他于是想到,一个学中文的老外,在乍知道这个老成语时,“看到的景象一定远比我们多,他们在‘绝处逢生’之类的抽象意思中,惊觉到其中居然有flowers,有willow,还有如《圣经·创世纪》里的光和暗,不像我们熟门熟路地直接进入指述的抽象意义中,千年习用下来早已鸟不语花不香,只是纯粹工具性的符号而已——他们看到的会是一幅漂亮的画,而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疲惫的成语。”

  事情当然还没有完,唐诺还由此找到了卡尔维诺在谈文字使用时为什么会显得那么气急败坏到接近愤怒的原因。卡尔维诺说:“我觉得人类最特出(注:特殊)的才能——即用字遣词的能力——似乎感染了一种瘟疫。这种瘟疫困扰着语言,其症状是缺乏认知和临即感,变成一种自动化学反应,所有的表达化约为最一般性、不具个人色彩而抽象的公式,冲淡了意义,钝化了表现的锋芒,熄灭了文字与新状况碰撞下所迸放的火花。”

  这个“柳暗花明”的故事写在唐诺《文字的故事》一书中,几乎原原本本抄录在这里,是因为这个故事确实准确表

  达了我读完此书后的感受。——不是说我悟性有多高,经由这一本书就获得了对文字的感受“锋芒”,而是这个故事让我对文字本身,有了一种全新的思考和认知的途径。它确实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擦去沉积在岁月中的尘埃,让人看到文字本身的绚烂和丰饶。——唐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漫步在“甲骨文大街”上,寻踪推理、文思缜密,新见迭出又文笔纵横。在他笔下,“文字是极坚忍世故的动物,它一点也不脆弱,保证比你坚强”;在他笔下,伟大的字,聪明的字,漫步的字,美丽的字,最本雅明的字,低贱的字,可怕的字,异想天开的字,奇怪的字,简化的字,遗民的字,死去的字,卷土重来的字……一个字,就是一个蓄积典故的穿梭时空的机器。

  特别好的是,因为有了多个层次,《文字的故事》有着极丰饶、复调的意蕴:首先,从字起笔,是往源头追溯,是为字本身寻找诞生之初的活泼泼的生气。作者敏锐的感受力、想象力和出色的文笔,正十分贴合造字之初的那份烂漫。即便对“死去的字”,也能谈得兴味盎然。比如甲骨文“人”字上面画一个面具,一个如今再也无人认识的字,唐诺写的是:“这大概是个巫者或者舞者,于祭祀仪式或乐舞时刻,戴上面具,粉墨登场。气宇轩昂,气概逼人,死后还是这么美丽动人。”

  其次,在看似随意纷纭的笔调中,书的强劲主线,也就是文字的发展历史清晰可见。唐诺认为,文字的历史,亦即造字的路径,是“从摹写既存实像的象形阶段,发展到尝试表述抽象概念的指事会意阶段,再到大量造字生产线出现,也是大造字完成的形声阶段”,而所有文字系统的转向,亦即表音文字和表意文字之所以走上不同的发展路径,端在于当“象形手段”用尽之后,文字发展的困境突围。这背后的众多故事,书中都有极为精彩的表述。

  而文字的历史背后,当然蕴含着更多人类的历史。其间布满文字发展和权力介入的众多纠缠,体现出作者由文字审视历史的别样眼光。如写到武则天造字,唐诺直言,当武则天“误以为政治权力可位移到文化创造的场域同样有效运作时,便不免丑态毕露死状甚惨了。这样的出糗,在中国历代的掌权者中,她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这种由文字而历史的视角,往往洞见别出,如书中《低贱的字和一页完整的性爱生产图示》一章,说到禁忌的历史,而得出如此感慨:“愈早朝愈古代也就愈封闭愈禁忌的想法绝对是一种迷思,严厉是一个缓慢建造的过程,要耗用上千年的漫长时光,你才能一步步控制住辽阔疏放的天地山川,人为地予以封闭起来,如此,你也才控制得住散落在天地山川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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